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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神坛

      太阳从西山黯淡。那夜,路柔没睡着。

      她用两指,比出它的诱人长度。

      他俯低眼,就在你对面,温婉地说话。

      阳光穿过去,男性浓密的睫悠悠地一下、一下颤动,根根暗影清晰。薄透的眼皮下,自有幽暗的气质柔缓、蔓延不断地游弋。

      眼窝很深,眉骨细致。

      他掀起眼,微微笑起来。

      出声翩然,和他人一样,这种本质里的清雅泄露了一瞬温柔的傲慢。

      江漫。江漫。

      莫名其妙,一瞬间,不由自主,便让这个人的整体乃至细节给席卷了。这些东西毫不讲理,就那样像水一样侵进她的缝隙。

      她解释不了:这种迷恋的感觉是来自原有,还是来自产生?

      那夜窗没关,帘没拉,墙上的影子被风强迫。

      人类,谁崇拜,谁被折服,谁先忍让,接着要遭一系列的自作自受。她太清楚这个理,然而她发现,她也是人类。

      那是她自找的。

      /

      和江漫缠不清、搅不完的感情,云里雾里开头了。

      羽毛球社早在期中前已经满额。只有周四是社团日,社员必须参与分组评分考核,再依据分数排名,每年期末进行筛选。

      周四,她和白江走下宿舍楼,江漫在门口等。

      他照例拿了两瓶水。

      她接过,说谢谢。白江挥挥手,拒绝了。

      那些人悄悄谈论他。这个优越的人上场,打球利索,动作矫健,皮、肉、骨俊美得仿佛一只猎食的豹。他们指着他的背窃窃私语。惊羡他皮相的出色,又感慨他的挑剔。

      球拍、新球必须自带,条例般严格的半小时作息。远离人群,绝不碰人,也不许人挨他一点点。他不取悦任何人,有时没有表情,有时温和地笑,斯文中漫出疏离。

      他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套上白手套,灵动至极的手指线条轻轻装进去。这么修长漂亮的手指,和这么让她口干焦灼的指尖。

      怪不得,手是江漫的第二幅命。

      他们看着叫路柔的人,打着弯地瞅他。

      显有时候,周五回家偶遇,她不自然地走到他影子里。

      再把勇气放出来:“今天…吃得怎么样?”

      他偏头,轻轻笑:“还可以。”

      唔。

      她放慢脚步。

      江漫走远了。

      路柔慢在原地,望他的脊背。夕阳挨在他头上。

      她想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同时既兴奋又害怕,既坚固又脆弱。想什么都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走近点?还是走远些?谈音乐?古筝?书籍?学校?还是千万别开口。

      阳光下的沙尘从脚下扬起,她所有的感官都敏感得进退两难,止步不前。

      /

      你会弹古筝?

      白江已经打包好挨在墙上:“以前会。”

      路柔:“怎么想转卖了?”

      她握着湿帕,擦去包上一小点蹭上的灰:“开学到现在就没碰过,我想着以后也不会再弹了。”

      白江折身,看去寝室椅上仿佛无骨的人。

      把下颌压在桌沿,她的双眉凑近,背弓着,已经反复点击,再无数次返回。

      白江:“看什么呢?”

      她将手机正面捺下,手很快,又撩撩耳“一些娱乐。”

      出钱雇来的体力工已经上楼,白江喊了声:“我下去了。”

      “嗯。”

      白江的脚步声没了。她抬起手机,解锁,看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全是关于周四。她的分享和趣事,全部石沉大海。

      仿佛他是真心喜欢羽毛球,仅如此。

      回话不是精简的片纸只字,就是漫长的回应,长到她都忘了,又挠心地记起。心焦得不行:再了解他的节制和勤奋,再了解他的时间苛刻,可也总该分点给她吧?

      女孩把头埋进手臂里,一点一点地闭眼睛。

      你把我拽过去,捏一把,就把我冷冷晾着,爱答不理。你怎么能这么坦荡地就想认识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到底算什么?

      时而没有,时而兑现。吊着我,让我不停试探去要个结果,好诱惑我上瘾,好让我长时间地耗给你。

      太折磨了。他坏得太轻慢了。

      欲擒故纵?

      怎么比那颗痣还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