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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嫂,往后有什么打算?”不知是先前裴朝露对彩绸之事的态度刺激了他,还是片刻的回忆再度提醒了他,李慕拦下正要离开的人,问道,“可是确定不告知皇兄你的下落,可是涵儿毕竟是他的骨血。”
    “先前,你不是应了吗?”裴朝露甫闻这话,后背顿时生出一层冷汗。
    “可是皇兄,他很想你……”
    “那是他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裴朝露打断他的话,“我若想回去,当日又何必不与他同行!”
    “你可是因战事愧疚,皇兄宅心仁厚,定不会怪你。”李慕想起去岁接到的信,只尝试劝道,“不若待你伤好,我送你去蜀地。你们,也好一家团聚。”
    “你放心,我会为你换好新的身份,办好户籍,你索性顺手推舟按着眼下苏姓冠名便可。”
    “我姓裴,我不要冠他姓。 ”裴朝露低着头,面色开始发白,只轻声呢喃道。
    “裴姓也无妨,左右我帮你办好便是。”李慕闻她轻了话语,只当她是不满回去的准备,便又道,“一切有我,不用你劳心的。退一万步讲,涵儿还小,总不能让他没有爹爹。”
    “你、如今话倒是多了些!”裴朝露缓缓抬了头,笑道。
    “我——”
    “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未容他言语,裴朝露便已经将话落下。
    她抬手将头上一支滚银发钗拔下塞在他手中,抓着他手腕将尖利钗头抵在自己颈口,声色陡厉,“我裴氏亡了你李家天下,李氏子孙人人得而诛之。你既然这么事事为你皇兄考虑,不若趁早杀了我,以告慰你父兄宗族,列祖列宗!
    “顺便也好让李禹早日死了心,莫再肖想我。”顾着孩子,裴朝露压着声响,却已是哑声嘶吼。
    她盛怒又惶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在李慕剜上的手推着发钗抵入皮肉。两人尺寸的间距,血流滑下,血腥弥散。
    李慕眸光变色,巧劲腾出手,甩开发钗,将人推在墙上,捂住了伤口。
    伸手便是案头止血的药粉,李慕弹开瓶塞撒上,又撕开一截袖角袍布给她缠上。
    伤在脖颈处,他给她上药敷带。一下子,两人贴得更紧了。
    布袍绕过她后颈时,李慕看不清后头模样,不自觉又挪前一步。裴朝露本就已经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佛珠滚圆冰冷,硌裴朝露胸膛上,松木香在她鼻尖萦绕。
    她以前不喜松木香,是因为每次闻到时都是他不开心的时候。
    如今,她更讨厌这味道。
    因为闻一次,便提醒着自己,当年慈心泛滥。
    布袍已经从后头穿过来,裴朝露仰头靠着,由李慕清理。只是一双手抬指触上他垂挂的佛珠,欲要捏碎它。
    如何捏得动!
    她合上眼,死死握着珠串,似发泄又似抓着依靠。
    “无碍了。”李慕松下一口气。
    “既是不想我死,以后就不要说送我回去的话。”
    “若是嫌我扰了你清修,我也可以走。”
    裴朝缓缓睁开了眼,低眉看着落在衣衫的血迹,“再难走的路,我一个人也走过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想着皇兄……”
    “别再提他!”裴朝露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握在佛珠上手两处拉扯,一百零八颗松木珠渐次落地,在寂寥冬夜里发出细小又沉闷的声响。
    两人四目相视,有一个瞬间,裴朝露觉得自己看到了李禹,只匆忙推开面前人,夺门而去。
    “阿——长嫂……”
    “别提他,我不要听到他。”裴朝露被李慕拦在身前,只退身摇头,抗拒那个名字。
    “为何?”眼见她就要被身后石阶绊倒,李慕一把扶住她,“皇兄在蜀地,相思成疾,这些年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吗……”
    “我让你闭嘴,闭嘴别提他,他就是个畜生!”裴朝露的理智终于如同没有引线的佛珠,崩溃四下跌落,“你知道这些年,他都对我做些什么?”
    “你说,他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这般恶言相向?”李慕怒呵道,“裴氏百年礼仪,你看看如今你还留了多少?”
    “我告诉你,他对我做了些什么,他——”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一地惨白月光,如冰似雪寒凉。
    裴朝露突然止了话语,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人。
    他居然,这般盛怒。
    身体里一股热流滑下,扯着小腹阵阵胀痛。
    如果不是李禹,她如何会是这般残破模样。
    甚至为世人唾弃,无家可归。
    如今面对着年少恋人,她原该倾诉全部的委屈与恐惧,然而话到此处,却觉得没有必要了。
    说什么呢?
    说了,他又能信几分?
    她的伤口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