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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诸臣遂反应过来,这是变着法不肯纳新人。西北道诸家主自是欲要提出异议,然如今的首领陇西季家却默声摇头。
    当日他们行刺裴氏未成,人手尽被灭,显然御座上的人是知晓一切的。如今没有撕破脸面,乃是君臣相掣,维持着无形平衡。
    且裴氏虽未死在他们手中,却到底在遇刺当日病故,算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若是这厢再连番激进,难免君座上的人被刺激反弹。
    左右裴氏女已亡,各族中有的是年轻鲜活的姑娘,不过两年,皆是等得起的。
    两年时光打马过,说长不长,要说短却也不算短,足够做很多事。
    然李慕做得却皆是荒唐又混账的事。
    初时,他为先皇后守丧,传高僧入昔日王府超度,朝臣并未多言。只是因他自身亦通佛法,遂同僧人一道诵经。
    第一轮七七四十九日。
    第二轮九九八十一日。
    再一轮,千秋万世一百零一日。
    三轮毕,已是大半年过去,李慕大部分时间都在齐王府里,鲜少回皇宫。
    文武百官皆以为这厢结束会回来太极宫中,却不想李慕传了旨意,道先前不过守丧第一环,然第二环需闭关斋戒,方显诚心。
    只将朝中政务一分为三,分予大司徒裴朝清,丞相杜如晦,太尉季兰苍。
    政务三分,未容臣子多言,他便合了齐王府大门。
    随三百高僧盘坐于樱桃树下,诵经文,敲木鱼,结阵法,欲要将隔世的故人唤回来。
    时人从府外过,只听得木鱼声声,梵音阵阵。
    初时,三五路人私下悄言,是艳羡感伤之意。
    先皇后得君如此厚爱,当不枉此生。
    只是可怜,帝王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两茫皆不见。
    然而,从建武二年秋开始,随着阳关处龟兹再度犯境,西北边地接二连三传来战报,然天子却仍在闭关不问政事。
    民间虽不知其里,朝臣却因朝上是战还是和吵得不可开交,又因天子久不出府,皆又微言。
    十二月里,大司徒裴朝清一脚踢开了齐王府大门,交司徒印章,奉官帽,只言辞官隐退。
    “不是主战的吗?你走了,谁挂帅?”李慕从樱桃树下起身,袍服玉革未佩,空荡阔拓,人影萧瑟。
    只伸手抚过印章,还给裴朝清,忍不住掩口咳了两声。
    一入冬,他的宿疾便发作。
    “已经错了最好的战机,又是只能驱逐不能屠。”裴朝清看着对面人苍白面庞,转身扫过王府中皆是一派出世之物,面色便依旧难看,“你到底在做什么?便是这般,阿昙也没法回来。你借守丧为名能避开选秀一时,避得过一世吗?”
    “罢了!”裴朝清长叹道,“为国祚与臣民,你立后纳妃吧。君王,总是要子嗣的。”
    “裴家儿女,从来明事理,亦不会拘泥情爱。”
    “你们,果真是亲兄妹。”李慕抬眸望裴朝清,“但,我会!”
    冬日夜空,又开始落雪。
    裴朝清一时无语。
    “准备准备西征吧。”李慕笑了笑,“朕候大司徒凯旋而归。”
    建武三年暮春,风雪退尽,日光正好。
    大司徒裴朝清奉皇命,领五万兵甲出京畿,西出阳关抗击龟兹。
    主和的西北高门心境反复了几回。
    初时是因为先皇后丧期已过,天子终于回了太极宫,他们可以名正言顺送人入宫阙,自然满心欢喜和期盼。
    却不想突逢战事吃紧,朝廷上下皆盯在西北线上,天子一句事有轻重缓急,便不轻不重地又一次避开此事。他们心下难免不虞。
    而眼下裴氏再次领兵上战场,他们分析利弊,想着已经错失战绩,遂也不曾派出精锐,按皇命抽去的兵甲皆一般尔尔。只一心盼着裴朝清战败,再送精兵强将上去。
    然而这一战,从出发到捷报传来,不过大半年时间。
    裴朝清在阳关道上三战三捷,逼退龟兹.
    建武四年二月,裴朝清已经领兵至库车道。大抵谁也不曾想到,原本一场守卫战,不过一年的时间,竟已经演化成攻伐战。
    转眼间,攻守对换。
    良机难得,自是应当一鼓作气。
    天子在宣政殿议政,目光流连在西北道诸门阀身上。
    若再战,未保万无一失,需再推一批兵甲上去。否则,毕竟是千里征伐,怕是得鱼死网破方可收局。
    龟兹同大郢,乃几代的宿敌。
    今朝,以一国之司徒换一国君臣俱灭,自然是划算的。
    然,这是不是李慕想看到的。
    他要的是最好的结果。
    半日加议会,西北道打尽太极,言民生、言得失、言成败,偏不言主动出兵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