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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半夜,还能挑好点的时辰吗!”
    随着西辞的话音落下,寝殿内灯光瞬间亮起,殿门徐徐打开。
    “进来!”西辞不情不愿,俨然一副被人扰了清梦的模样。
    玟陶将水镜奉给西辞时,不知是幻觉还是鲛人灯照射之故,只觉西辞不久前还惨白蜡黄的面色,如今已经恢复如常,姣好的面庞甚至还染着一点睡梦初醒的红晕,宛如一方夕阳染过的羊脂白玉。
    “此刻寻我,可有要事?”西辞挥手谴退玟陶,冲着镜中的男子有些不满道。
    隔着水镜,珺林瞧见西辞,倒确实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面色尚好,只残留着些许睡意,一双乌黑剔透的杏眼含了三分薄怒瞥了他一眼。
    “睡得好吗?”
    “你说呢?”西辞怒意更甚些。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西辞想了想,“我可是天天喝药的,不信自己问那老头去。”
    “没有不信。”珺林笑了笑,“那你歇下吧。”
    西辞松下一口气,转瞬反应过来,这般含混避过他,以他那般心思,定会疑虑。只重新抢了个主动,“你此刻寻我,可有要事。”
    “没,只是有些想你。”珺林顿了顿,到底不放心,“今晚可遇到什么?”
    “方才那会,确实没睡好。”西辞黯了黯神色,“外间雷鸣,我有些害怕。”
    说这话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她乃龙族出生,潜海掀浪,穿云破电,哪会怕什么雷鸣闪电。可是不久前那道雷电劈下,她虽在昏迷中却仍旧感到心惊,仿若很久前也是这样的天雷落下,剜去她心头血肉。便是此刻,她的一颗心还在隐隐作痛。
    故而与他对话至此,八分欺瞒两分真切,倒也是将他瞒得七七八八。珺林还欲说些什么,便听得西辞先开了口。
    “难得我害怕一回,你便错过了,不然全了你英雄救美。”这话她说的原是真心实意,若方才在侧的是珺林,她大概会直接扑进他怀里。
    珺林甫闻此言,又见她面上睡意已无,容色却愈加红润,焕出光彩,想是最近确实调理的不错。便放心下来,只道,“是玟陶推演子盘,错了关窍,方才引来天雷扰到你。此刻无碍了,且歇着吧!”
    西辞暗暗松下口气,想了想直起身子道,“要是寅时三刻前再扰我,我可真生气了。”
    “嗯!”隔着水镜,珺林拂了拂她额角碎发,方才从镜面上隐去了身形。
    西辞有些留恋地望着那面镜子,片刻方才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
    殿外,洛河与药君亦等了片刻。玟陶到底害怕,未将事情全部言明,只道西辞突然昏厥,但又言其似有好转,人亦有了精神些。
    药君捋着胡子,因未见其人,未测其脉,便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连连叹气道,“成日撸个圆毛,像什么样子。丫头年幼顽劣点便罢了,君上如今也是不成样子,说去给她抓圆毛便去抓圆毛……”
    “父亲!”洛河扶额,心道便是这俩人劳您看着长大,便是此间无有外人,但到底里头那尊祖宗如今不记得您是谁,惹恼了将你扔下塔去……
    “半夜三更受了伤还有说不完的话,定是寻个圆毛还要挑三拣四,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洛河本欲拦下药君,劝其莫再言语。却听玟陶出声,感应到水镜已关。洛河便点头示意她上前敲门。
    “进来!”殿内传出的声音已不甚平稳,几近发颤。
    玟陶推门进去的时候,见到床榻一幕,整个人怔了怔,几乎挪不动脚步。
    西辞捂着胸口在不停地吐血,原本银丝织就的云被被染红了大半,一身寝衣更是从领口胸前连带着半截广袖都红了。哪里还有什么白玉红霞的面色,那张脸惨白的几近泛出青光,先时还星亮晶莹的双目此刻已经混沌弥合。很快,她的鼻腔中也开始流出血来。
    电光火石见,玟陶方才反应过来,她当是服了药物以此瞒过珺林。而她在昏迷中醒来的瞬间便已料到后边诸事,竟安排得如此滴水不漏。
    “这这这是怎么弄得?”药君哆嗦着手给西辞把脉,边说边催促洛河,“快、扶君后躺下、平躺着……”
    洛河年少时爱慕了西辞数百年,然因更重惜同珺林的至交之情,君臣之义,终是将她锁进了心底最深处。
    他看着他俩从青梅竹马到珏上盟誓,看着他们丛极渊上生离万年,前尘断尽,看着西辞重新踏入八荒,重新一步步走进珺林怀抱,看着命运将他们拆散再聚合……
    他陪伴、思念、祝福,总以为对这个七海少年成名的女君早已放下,却在这一刻,看着她满身鲜血蜷缩在床榻的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从未放下过。以至于在这个瞬间里,他竟然不敢去碰她一下,怀着这样的心思,双手触上她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和对珺林的不敬。
    “你发什么愣!”西辞简直要哭出来,拽过洛河袖角,“用你的五股金针封穴法给本君止血啊,想本君血流而亡吗?”
    “对对,赶紧给君后封住穴道。”
    “你……君后忍一下,全针没入,会有些疼。”洛河话音落下的瞬间,五股二十根金针依次没入西辞五脏十一处大穴位。
    西辞只在初时扯着锦被闷哼了一声,后面再多疼痛都被她尽数咬碎咽了下去。
    玟陶始终站在门边,眼睁睁看着西辞额边鬓角生出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别过头去,心中却突然想听到一声她的痛呼。
    然而,一句都没有。
    玟陶重新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西辞,提着水袖走向她,想给她擦一擦汗水。然走出不过两步,便停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转身逃离了千白塔。
    半晌,西辞终于不再咳血,鼻腔中的血亦止住了,她方才缓过一点劲来,然金针仍然封着穴位,她一时亦不好动弹,只仰着头慢慢呼出一口气。
    众人亦稍稍定下心来。
    唯药君率先开了口,“君后可是服食了什么药物,累得气血翻涌,错了内息。”
    “睡前不安,用了颗凝神丸,现下想来当是本君不慎拿错了,用了一颗养气补血丸,医药阁练得那种。”
    “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医药阁”三字入耳,药君几乎挑起脚来,“旁门……”
    顿了顿、看着西辞脸色,方才把话咽下去,“君后封着灵力养护心脉,本无需大补,如此疗效之丹药……”
    西辞双目如箭射在洛河身上,洛河一个激灵,“父亲,孩儿在这看顾金针,你且去给君后熬些散药的汤水来,金针控制穴道,长久总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