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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侍的内侍监赶忙给他拭手。
    他抢过帕子,胡乱擦过,只赶紧把水送她面前。
    小叶子将他举止收尽眼底,扇羽般的浓睫覆下,抬眸又是一副乖顺模样。她就着他的臂弯将水饮尽。
    “还要吗?”他几乎讨好地问。
    小叶子摇摇头,只静静看他,又默默低眉。
    萧晏放回杯盏,在榻旁重新坐下。看她没有不喜的样子,便稍稍松下口气。
    想给她掖一掖被角,又怕她抗拒,遂将手搁在膝头干巴巴地搓着。
    “新的一年了,今夜是上巳节。”萧晏看了眼外头,想起她方才的问话,终于寻出个话头来。
    小叶子随他话,往外看了一会。
    半晌,她收回目光,慢慢抬起惊鹿般的眸子,看萧晏。
    萧晏心口缩了缩,他受不住她这样的眼神。
    惊惧,惶恐,怯懦。
    像极了多年前叶照跪在沧州城刺史府门口,求他的模样。
    “我错了,以后不会任性了。”她的声音又低又细,竟是在向他道歉。
    萧晏胸口起伏不定,根本接不上她的话。
    她探出纤细的五指,抓住他一点袖角的边缘,咬着唇瓣继续道,“您、以后能不打我吗?阿娘也没有打过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萧晏尤觉心头被压着块石头。
    他没想到小姑娘想来是这副模样。
    竟是这般无助,求他别打她。
    他垂着眼睑看自己一双手,只觉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小姑娘寻着眸光,撑起身来,“您是不是也想要这个?”
    “那、给您吧。”她竟是将叶照的骨灰放到了萧晏手中,见他不接,还抓着他的手握上,“我以后不会惹您生气了。”
    萧晏神思混乱,一点点触上那个白色的罐子,轻轻抚摸,慢慢握住。
    案头高燃的烛火,映照在甜白釉罐壁,清晰映出女童带笑的面庞。
    萧晏猛地清醒过来,只豁然起身,道,“她是你阿娘,理应陪着你。我、我同她萍水相逢,如何可以占着她?”
    这是去岁四月里,小叶子说过的话。
    到今天,他认了。
    再不敢同她争。
    小叶子便不再说话,搂着罐子躺下去。
    至此之后的每一夜,她都抱着阿娘睡觉。
    萧晏很怕她着了心魔,怕她会神志不清。
    但是都没有。
    一个月后,她能下榻。
    早春二月,料峭时节,她披着厚厚的缎面斗篷坐在窗边读书,练字。写完了,便交给陪在一旁的萧晏。
    她手下无力,握不住笔,却还是一日一张的地写着,认真又上进。
    两个月后,她身子大好。
    便开始走出寝殿,在院子里晒太阳、荡秋千。萧晏来的时候,她亦会起身向他行礼。宫中的规矩,天家的仪容,她秉持地很好。
    又半年,她舒展了筋骨,恢复了精神气。
    十一月底,跟着萧晏去骊山冬狩。整整两月,辞旧迎新,在骊山上又长大一岁。
    她骑在马背上,射来野兔,麋鹿,棕狐。鹿和兔,她取了肥嫩的部位,生火烤炙,送去萧晏佐酒,狐狸剥了皮让司制给他做护膝。
    建安四年,小叶子九岁。
    诚如她一年前在床榻所言,再不任性,不惹萧晏生气。
    甚至,从这年的春日开始,她将学业搬到了勤政殿。
    萧晏早朝时,她便在偏殿暖阁给他做膳食。他下了朝回殿开加议会,她便在一旁完成功课。
    散会,她将煮好的汤水奉给他,自己在旁边与他一道用下。
    除了话少,沉静,萧晏寻不到不好的地方。
    阳光洒下来,将隔案几对坐的两人身影并在一处,担得起岁月静好。
    甚至,他觉得阿照若是泉下有知,大抵也能安心的。
    只是深夜里,萧晏时不时去承乾殿看她,见她搂着骨灰梦靥,到底心有余悸。
    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改了称呼,再不唤他陛下,只肯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