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至晚间才回到桃苑，还带了一个人。

    先生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季泽岳不想打扰他，吩咐高阳让吴成吃过饭后去找他。

    其实吴成的消息早就书信回报过了，东离朝局动荡，太子与皇叔争权剑拔弩张。北漠皇子图森重金贿赂城门守吏，顺利离开了东离，出兵之事也在不断推进，只要北漠朝廷对盟约没有异议，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一切都将如期进行。

    蹊跷的是吴成带回来的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满身都是刀痕，季泽岳看着她，总有种遥远的熟悉感。他心里隐隐的忐忑起来，在知道了薛浩是薛太医儿子的事情之后，很多以前的事都被勾起来。

    他在房中歇息了片刻，吴成便带着人过来了，站在门口叫道：“公子？”

    季泽岳让他进来，看着那妇人收拾干净的一张脸，终于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他抬眼示意吴成搬把椅子给那妇人。

    等她入座后，吴成才将原委一一道来。

    他回来时路经云州，在那里遇到了被人追杀的老妇人。光天化日之下，当地的官府竟然无人问津，百姓也噤若寒蝉不敢援手。吴成跟着蒋越军旅出身，行事向来率性而为，最看不惯这种欺负老弱的事，便出手救了老妇人。

    等他要安顿好老妇人准备回京时，才发现这她一家老小均已被杀，只剩孤身一人无处可去。细打听下才得知，她是外放出宫的宫女，曾经服侍过先皇后蒋青。

    吴成这才发现此事非同小可，便立刻收拾好东西，带着老妇人一起回京。路上偶有追杀，但都被吴成击退了。

    当年服侍过先皇后的人不在少数，她待下宽仁，每有到了年纪的宫女，便早早安排人放她们出宫，或一家团圆或出嫁成家，总之让她们不必困死宫中。

    季泽岳看着眼前这位妇人，虽然颓废不堪，却也隐隐可见当年风采。他走过去问道：“当年你出宫之前，宫中可发生过什么？”

    那妇人抬头看着他，只觉得是救命恩人的主子，让自己从一群杀手手中活下来，对他所问的事也不敢隐瞒。她长叹口气，说道：“当年二殿下离开皇宫之后，皇后便一病不起，起初皇上还经常来看望，后来钱贵妃掌管后宫之事，说太医嘱咐不许人过多打扰，撤换了皇后宫中的很多下人。”

    “钱贵妃？钱祉妹妹？”季泽岳拧着眉问道，当年他离开之时，她还只是钱嫔。

    “正是，皇后病中不能理事，后宫便以钱贵妃为尊。”那妇人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就去了别的娘娘宫中服侍，只听说皇上也不大再去探病。”

    “那时候是哪位太医在为皇后诊治？”季泽岳问道。

    “是薛太医，只是听说薛太医的药喝下去，皇后娘娘反而日渐消瘦，精神萎靡长期昏睡。”妇人回道。

    “皇上没有过问？”季泽岳越听越感觉气血翻涌，眼底染着一层红，语气里带着质问。

    那妇人感受到他的情绪，缩了缩肩膀，继续说道：“皇上那时候很少进后宫，偶尔只去钱贵妃宫里，所以······”

    “闭嘴！”季泽岳看出来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她，皇帝但凡心里还有点牵念，去探望过一次，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后的病情。他不需要一个婢女的猜想，只想听真相。

    “你可知薛太医后来去了何处？”

    “我离宫之前他一直在为皇后诊治，后来的事就不清楚了。”

    “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许是宫里的人······”那妇人犹豫了片刻，眼睛泛着一圈红，继续说道，“与我一同离宫的姐妹，但凡伺候过先皇后的，都遭到了追杀。”

    季泽岳深吸一口气，他几番与宫中往来，还是太招摇了，看样子有人已经在清理当年的痕迹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道。

    “都是这几天的事·····”那夫人眼中浸满了泪水，双手掩面，低泣着说道，“我们······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季泽岳沉默片刻，她们若是知道原因，只怕早就被灭口了。如今被人追杀，也只是自己的出现，让有些人紧张了而已。他抬头看看吴成，示意把人带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季泽岳却心烦意乱，他转身踱去门口。清冷的夜晚，风吹过来能让他稍觉神思清明。夜已深了，明月倒是格外皎洁，照在院中的桃树上。他恍然想起周离的那个小院子，想起那个同样清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