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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泽笑了笑,“难得见一个有学识的女郎,为掌柜可惜了。”

    “可不是吗?性儿也好,识文断字的。”王掌柜叹了口气,“她离开安平镇了,去冀州投奔她兄长。也应当的,这年头,但凡不是生活所迫,女郎家,哪个愿意抛头露面讨生活。就是……”

    “就是什么?”

    “不说了,人家私事。”王掌柜含笑道,“妾去把九子妆奁拿来,郎君看看!”

    贺兰泽初时胡乱择了数颗东珠,片刻却又敛正神色,用指腹抚过圆润珠面,启口道,“做成白梅状,饰在锁片开合处。”

    掌柜应下。

    贺兰泽起身离开,须臾又返身回来。

    他道,“方才我在这处见到一稚女,敢问是谁家的?被我不慎吓到,躲去你后院了。”说着,他掏出碎银,“劳掌柜给孩子买些糕点,权当我赔礼了。”

    “稚女?”王掌柜往后堂望去,回身比划道,“可是这般高?逗着一只白兔玩的小姑娘?”

    “对,就是她。”

    “那是阿雪的孩子!”王掌柜道,“这些日子暂住在她交好的工友家中,说是等她打理好落脚处,再来接孩子。”

    “不是说投奔她阿兄,怎还需打理?那般小的孩子也放心留在这?”

    王掌柜忽闻这话,猛地想起自个表妹那日给阿雪出的主意,不由吓了一跳。只是到底是旁人私事,这两头于她皆非亲非故,实没必要交浅言深,便也只是应付道,“大抵寄人篱下,那又是个好强的妇人。”

    “原是如此。”贺兰泽笑着点了点头,推过银钱,“麻烦您了。”

    *

    好强是有。

    但贺兰泽觉得,谢琼琚更多的是对他的逃避。

    怎么当年让她跟自己走,她就有诸般相左的念头?眼下,让她离开自己,她就这般听话,走得如此干脆?

    还投奔阿兄!

    谢氏都没了,哪来的手足兄弟。

    如此前路艰难,也不肯服软道声后悔。

    贺兰泽想不通她在犟些什么!

    故而,从店铺出来,他面色发沉,不太好看。

    只独自走在长街上。

    今日他没有惊动人,不过是一病十余日,如今好得七七八八,出来透一口气。不想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王氏首饰铺。

    来了便也罢了。

    病去如抽丝。

    虽慢,却也同时一点点抽去了那晚大雨中他满心的愤恨和不甘。大抵是因为病痛中虚弱,想起了阿母。

    因他父之罪,外祖父为保家族,遂搬迁隐于人后。

    他在襁褓中不知世事,待有记忆便是幼时居于外祖家时。虽碍于身份,两位舅父待他母子二人尚可。但掌家的舅母们总有闲话,毕竟复仇夺位是极为渺茫的事。

    天长日久,舅父们同家臣便皆有些灰心。

    是他的母亲,冒着不孝不悌的罪名,于外祖临终时,篡改遗命,夺了一半的家财笼络人心,请名师大儒教他文武,如此在族中站稳脚跟。

    后有他十六岁灭冀州之举,终于有了自己的根基,再到成功潜入长安,如此慑服青州文武,归拢贺兰氏一族。

    他和母亲的日子,方算能喘息好过些。

    故而,当他意识道自己无可救药又踏足有她的地方时,他原在店铺前滞了一刻。

    想与她说,就这样吧。

    只需服个软,便不必离开,东奔西走。

    推己及人,他怜她一颗人母之心。

    却不想,她竟走得这般决绝,不肯回头。

    长街人来人往,贺兰泽回首再看那家铺子,眼尾一点点烧起来,广袖间握拳的骨节“咯吱”作响。

    她,又弃了他。

    手背青筋本是愈发爆出,慢慢却又退了回去。他松开了五指,面上多出两分柔和,晕退眼尾的红,眸光重新变得如春水湛亮,溪流澹澹。

    他又看见了那个女孩。

    在店铺门口,被一妇人牵在手中。

    小姑娘已经将脸洗净,只是衣衫依旧墨迹团团。她不小心在门槛绊了一下,一旁的妇人俯身扶她,拍去她膝上尘土,正同她说着什么。她便乖顺点头。

    看模样,很是亲昵。

    日光倾照,漫天流云。

    隔着往来人影,三丈街宽,贺兰泽盯着孩子面庞,眸光如春风化雪,愈发温柔。

    虽是中山王的女儿,但半点没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