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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名分。”只像是自语念白,不闻任何语气。

    “是啊,我想做你的王妃,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家子融融,可是我知道这是个梦而已,我的身份简直痴人说梦!”

    这是她早就准备反复揣摩的回答,甚至略微哀戚的神伤都对着圆镜反复练了好几遍。

    他复道,“那先入晋王府,做妾。”

    “妾不如偷!我还是继续做你的外室,我也不想回呈王府,或许我们该重修旧好。”若像以往,她本该上前,环臂将他抱住,紧贴那身背,如何如何的表示衷心。

    可是她没有,他们之间的横亘已然越来越巨峭嶙峋,她无法忘怀徒遭毒手的那几个无辜之人,他手指间拽着的那颗混满血迹凄厉的人头,正是死不瞑目的邹烨。

    浸身血腥,罪孽盘踞心灵,洗不掉的业垢,肉体已然卑贱肮脏,只似微弱跳动的心,残喘着告诉她,它当是害怕死的,所以请她无论如何珍惜这条小命。

    不同于杜银月,她还能雾迷隔纱自欺欺人,而对于萧汨,决心和勇气皆已磨灭。

    她就如同他掌心里的人形傀儡,一言一行只无比套化刻意。他是魔鬼,那她就是小妖,弹指间灰飞烟灭的那种。

    感到桎梏压抑,恐惧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眸子,更不敢触及那个冰冷的气息,就让她跪着吧!

    她似坚实脆,渺小之躯屈伏于主宰她命运生死的主子面前,抛弃一文不值的声誉尊严,曲意逢迎暗自舔殇。

    “起身吧!”他浅淡一声,兀自步往那方几前席地盘坐,勾起方几上的一壶酒来,“都说小别胜新婚,你我先喝一盏,能够一起喝酒也已好久之前!”

    她盘了腿对坐,饮完一杯,借着上头的酒劲契阔谈?,“我想过了,反正怎么着我都逃不开你的手掌心,蒙你不离不弃,当是我的命运归宿。人说女人嘛当然是该找个强大的男人依附了!”

    “我不信!你骗不了我。”索然无味,嘴角幽隐一丝鄙笑。

    玉壶光转,虚伪的平和。

    油镬边沿探步涉足。

    恍惚浸入那双清泉似得眼眸,胆子不由大些,“不信?要不你先试试!我总不会将你一个大男人卖了去!”

    面前她伸手递了他一杯酒,弯着眼儿,笑亦玲珑,“一杯泯恩仇,不喝也得喝!”

    “好,不妨一试!重修旧好!”他含笑接过。

    “那,我敬夫君你一杯!但愿花常开,人长久,但愿明年此刻我已是晋王妃!”而她的心底却是另一番话,但愿明年能活着,能多远滚多远。

    酒是真的敢喝,一壶倒尽,她一个劲拼命将自个灌醉,因为醉了就不在意之后那些强扭糟粕,受虐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疼,那么难熬了。

    而她是醉了,却不是糊涂,虚与委蛇如此之久,她深谙怎可能轻易容她过关,饶她好过。

    她的那记背刺,只怕让她死上一百回都不够相抵,倘若他为帝王,她这个弑君逆臣当下正遭凌迟,吊着口气,势必剜足千刀。

    清冽的眸子,澄澈如水,似笑非笑,静守她一杯一杯的灌着,洋洋过耳的呢喃之语,半句不多,一句嫌少,不够抵消腹诽已久的算计。

    对她的喜爱,比不过邪祟布施,指间划过她的脸颊,替她抹去嘴角的一颗酒珠儿。

    她脸颊烧红,醉眸惺忪,几乎就像麻醉了一般,懒懒的歪在席子上,脑袋枕着他膝间,痴痴笑意,挣挥起一条手臂,呐呐的说,“谢谢你的美酒佳肴。”

    空悄悄的室内,他已横直在她背上。

    掌心拂过,见她背身干净,脖子上亦是,他询,“那条链子呢?”

    “收…收好了,锁在小院的木匣里了。我怕,万一给弄丢了!”寒影当然不想带着它,链子链子,可是被拴缚的枷锁。

    然始终不敢乱弃,压箱入柜藏起来最为妥善。

    而他不动声色的且说,“素闻你喜欢作画,此刻就让我为你画一幅,你作切身体会,比在纸上如何?”

    少焉,冰冷的笔触在她背上拖曳逶迤,曲曲扭扭,像蜿蜒扫过的一尾湿滑游鱼。

    她静静的伏在席上,双臂置于头顶上方,两个手腕间被一段玉带丝穗绑缚在一块。她也看见了身侧托盘里放置的很多细密银针,一个个的胭脂瓷罐儿。

    那指间捏起细丝银针,悬手每作一点,如号令杀戮,缓前急后戈循笔迹,先是刺破上皮,锥刺入肤,丝绢拭去渗出的一颗颗绵密血珠,飞雨溅尘密密麻麻,再用另一些针尖沾取色料,一点一拂的萃染进肤。

    这亦是个十分漫长细作的过程,原先的入醉虽已令意识浑浊飘忽,然随着银针的扎入,一点点清晰入骨,背上像有成百上千的蠹咬,就在开头,还没被束缚双腕的那刻她主动将丝绢塞入了嘴里。

    没有慌乱闪躲,缀哭求饶,她跻身黑暗,如履薄冰,现在不说他要如何凌虐她,便是他挥刀吃肉,她又能怎么办!

    寒影的心跌落谷底,忽然觉得她已生不如死,吊着口气,死不掉又能如此的挨近死亡。

    指甲亦将身下的蓍草席子划满一道道的凌乱爪痕,那条瘦脊两侧的蝴蝶骨撑得欲破肤而出,薄透的皮肤,已刺染一半的青色。

    那是一条盘尾腾起的青蛇,鳞片上刺入了金粉,张着尖利獠牙,瞳孔是一条尖利的刃线,更添诡异可怖。

    似魔鬼的烙印符号,与她嫣红的肤形成刺目对比,像足一块画了邪咒献祭给魔鬼的圣肉。

    有几只烛台已烧干燃尽,背上的刺青可算完成,她被他扶起,盘坐在他身前,他抵指欣赏,手边来回抚摩观瞻新落的图腾。

    有细枝末节还不够如意,便是用银针淬色加以修缮,只见那尖细的银针在她眼前一晃,身子骨本能的抖缩。

    而他已将那银针扎了回木盘之中的丝绵之上,指亦落在木盘边缘,拈起里头一支发簪粗细的银针。

    而这样一根粗细的长针足是锥刺入肌腠挑断筋脉,她颤着颚,神魂跳窜,惟伏首贴地,冲他不断磕头。

    喘着喘着,透不过气,慌忙吐了嘴里的丝绢,悸声谢罪,“别断我的筋脉,我已时日无多,求你,不要断我筋脉!”

    “比起你对我求饶,我更喜欢你不屈!而你的时日,取决于我。”他信手撩起她下颚,口中却是这般冰冷带刺。

    她耸落垂肩,屈卑驯服的样子,曲折手臂捂在身前,烛光隐现幽微心点,流萤似的揉入漆黑的瞳,提手一捉,她整个猝不及防的往前栽,而他那只云岫好看的手,反之以掌正好将她推了回正。

    她抗拒不了,忍着从心尖窜入牙关的酸麻,蠕了蠕膝重新跪好,颤唇相告,“真是那样,我瞧过大夫,她断我是一种弦脉,不加诊治,届时也就崩断而亡!而我时常吐血,符和那个病症,算来也已两年多,我的时日真就差不多!”

    曾为了提升内力多次扎进肌腠的凶险毒药,以及所经历的那些万劫不复的重创。

    她尤记得那个眼眸儿薄薄的女医,替她把完脉后藏不住的错愕,撇手附耳小声的问她,这么小的年纪为何将身子造作成这般,当下规劝她务必悉心按她的药方医治,切不能讳疾忌医,久拖不治,慢则四五年,快则两三年。

    可是寒影走出医馆的当下,就随手撕掉了那个方子。既然有了定数,她就可以义无反顾的去做那些。

    即便如她所说,岂言他不会相信,即便信了也不会轻易罢手,仍然坚定自己的需求为先,他压根不感到罪恶羞耻,反而在虐待折磨中寻获快感和满足。

    她的齿间止不住的发出咯咯之声,其实整个人都在战栗。

    眼眸始终盯随着那手里边长针的转动,冷到骨髓,佝偻起腰只见背上一节节的脊骨肋骨突兀可数。

    他是真有本事,永远可以虐她更甚!

    饿鬼投胎的吧,白瞎了副好皮囊,人皮兽心!

    她胸口上方那块新出的疤,还是那日他用烧红的烙铁烫的,其实也才褪痂不久。

    “在你身上刻入我的影子,那么他日无论你遁入何处,即使在杜银月或者其他男人身下,当他们享用你的时候能顷刻想到,曾有个男人爱你入骨,更至深的占有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