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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也是十分普通的上班的一天,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你不再开车,上班的代步工具改为摩托,特地换了条导航路线。

    结果刚戴上头盔准备出发,猎人手表突然派发任务。

    翼型流浪体袭击了正在执行任务的直升机飞行员,从电台最后传出的信号可以看出情况十分危险,位处靠近禁猎区的一处森林,你转动油门,接下来就是分秒必争的生死战。

    艰难缠斗一番后总算杀了那个该死的臭虫,你的摩托车却意外损毁了,昨天还特地给它加满了油,你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句,打开猎人手表准备呼叫支援。

    意外的是荒郊野岭没有信号,伤者还止不住血,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的直升机机况还算完好,无奈之下你硬着头皮,拿了驾照后第一次在除了专业场地外开飞机。

    曾经和夏以昼约会时他找朋友借了一架,虽然这辈子没法奢望开战斗机,但直升机相比之下便显得简单,虽然夏以昼不建议你考直升机驾照,但因着喜爱上涌的一股子拗劲,硬是过了体检和理论以及实操考核,你花了许久才拿到这片天空的通行证。

    但这可跟租场地飞行演练是两码事,你紧张的出手汗,身旁还绑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把自己锢在驾驶座后从他手上把手套扒下来戴上,确认仪表正常,修正高度表,确定电门与交流发电机关闭,断开离合,频闪灯打开,航行灯关闭,确认断路开关,除去总矩杆和操纵杆之间的摩擦,检查完毕后复位再摩擦。

    扭动钥匙启动发动机慢慢增加转速热车,检查了其余一切正常后,你才敢下一步动作,拉起总矩操纵杆,机体缓缓上升。

    因着自己的小命也拴在这架飞机上,因此拿出了十分的谨慎,你紧张的连拉杆的手都直哆嗦,脚下森林逐渐缩小成一块拼图,驶离无人区后无线电里支离破碎的通话才终于清晰,在明确了你的位置后立刻为你分析出最近的降落点,并联系医院准备好救治伤者。

    异变就是在此刻发生的,你身侧的人影动了动,起初你见他醒了,这是个好兆头。

    然后一口血就溅在了玻璃上。

    他刚醒,神智不清,看见自己在天上慌了一瞬,下意识挪了身子,方才勉强压迫住的出血点崩开,你知道他的血没止住,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下意识按住痛处,血仍止不住外渗。

    你的手开始抖得更厉害,但身侧的人似乎并不慌张,或许是在遭遇流浪体袭击时就接受了死亡,生命力源源不断从患处流逝,而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

    你喊着坚持一会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虚弱的摆手,你听不见他说什么,但余光看见他的嘴开合。

    “你说什么?”

    你摘下航空耳机,旋翼的嗡鸣从左耳穿过右耳,快要将你的脑袋震碎。

    他有气无力的开口,又意识到噪音干扰了你的听觉,于是手在口袋里摸索,手也无力,一张相片掉出来。

    相纸里男人蹲下身,怀里揽着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身旁站着的女人恬静的微笑。

    你的唇突然嗫嚅颤抖,有眼泪决堤。

    生命在你眼前消亡,你早该习惯,因为你是无限接近人类的机器人,编程里没有篡写流泪的指令,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毕竟这不是第……

    “操!!!!”

    你用手猛击左腿,这是你新学来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你他妈不许死!”

    他胸口微弱的起伏,嘴唇开合,你擦干泪好不影响视线,你的大脑在嗡鸣,你什么都听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Fuck!!!!我说你他妈不许死!!!”

    无尽的无力感,快要把你流干了,你想起曾经有个医生和你说过习惯了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像从在你身上打碎一根肋骨,可能不致死,但那种层层叠叠的窒息与尖锐疼痛像要索你的命:他在你面前死去,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费这么半天劲启动这个破铁皮是他妈为了谁?你他妈不许死!!!!”

    “把你的破照片收回去!!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显摆!!”

    可他似乎听不到了,眼皮越来越沉,慢慢闭上,再没睁开。

    你感觉自己的心在下坠,在冰面砸出个窟窿,冷的你遍体生寒。

    突然又有一股子热血往上冲,有一个想法石破天惊。

    就在这死了吧,你不信上帝神佛没有信仰,灵魂的二十一克重量在你眼里是谬论,死了天地就归为一片虚无,几十年后你融进一捧黄土,没人知道你的来处,没人记得你的死因。

    升降速度表里的膜壳外压力以骇人的速率在增加,膜盒内气压极速升高,你在陨落,你成了一颗流星,几十秒后,那会是另一种永生,你将自由。

    失重感在身体里大力翻搅你,你被这感觉折磨的死去活来,像是已经提前死了一遍。

    那张相纸也随着机体摇晃无序飘摇,落在了你腿上。

    那一小片四方的皮肤灼热的疼。

    他还有家人,有人等他回家,你有什么资格敲定他的死亡呢?

    仿佛从一场噩梦里惊醒,你开始争分夺秒的调整仪器操纵机体上升。

    距离目的地500米。

    已经能清晰的看见一片停机坪,你已经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你需要将注意力转移到降落上。

    完全是凭借着肌肉记忆踩脚蹬控制方向舵,你果然不适合开飞机,你太容易情绪化了。

    你不敢侧眸看,你怕,你怕看见一个你绝不想预见的结果。

    你好像把长久以来的希望全吊在了一个甚至还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身上,嗓子嘶哑,你想向天咆哮。

    医务人员冲上来动作迅速却又小心翼翼的将伤者搬下去,你的心跳滞住。

    一秒。

    两秒。

    你听见他被置在地面,有人喊无自主呼吸。

    你要滑在地面上,但安全带死死绑着你。

    手哆嗦着解开安全带,你像条鱼,落了地又变成条狗,狗链子在你颈上哗啦响,这么狼狈的爬了几步,才终于找到力气踉跄着站起身。

    你胆子变得格外小,就这么往前走,企图逃避背后的一切,身旁有人对你说话,你却理解不了。

    太阳可真毒,你迎着它,阳光快要把你的眼睛刺瞎了,你虚掩一只手遮,还是眯缝眼想看。

    一个太阳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

    于是你低下头。

    “你还好吗?你在流血。”

    你才发现自己腿上有道伤口,怪不得刚才大腿疼。

    你摆摆手,痛感窜进神经,那条腿一软,你倒了下去。

    你没想到自己醒后第一件事居然是问那个飞行员是否活着,你脑子不大清醒,给陶桃问的一愣一愣的。

    瘸了一条腿,至少有一个月都要拄拐。

    行动组为你特批了假期,听说还要给你颁发荣誉勋章,你心里暗嘲多此一举,你可是差点就带着人家去死了。

    陶桃请了半天的假,陪你聊了会天,你请的护工堵在了路上,你已经吃到第二颗苹果,那个女人才姗姗来迟。

    在那女人之前来了个不速之客,是那个学弟。

    你与他交流的话不多,起初客套了几句便用沉默企图送客,但他好似看不懂,忙前忙后的替你处理着各种事宜。

    他几乎每天只要没课就来探望你,陪你聊有的没的,你懒懒散散没什么兴趣,一股脑敷衍。

    这天他给你带了玉米山药排骨汤,他自己煲的。

    “你们大学还让用这么高功率的电器?”

    “我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

    你点头,往嘴里顺了一口,不太好喝,也有可能是嘴被养刁了。

    “你前几天不是问那个飞行员的事情吗?我特地去问了,他现在刚脱离危险期,在三楼3031房静养,我去看了他,精神头还不错,他老婆还说要带着孩子来一起谢谢你。”

    你心里喊着这可不敢当!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应声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