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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百兽蛰伏万籁俱寂,传到宫中的种种消息却如投入大海的小小石头,只激起点点涟漪,底下却暗潮汹涌:永寿宫娘娘流放边塞的弟弟被大黑熊意外扑咬,伤重不治,听得消息炩妃娘娘肝肠寸断,当场哭晕过去;从前的御前首领大太监李玉当日因替皇后娘娘求情被调至圆明园,却在劳作中不幸感染风寒,即便太医院妙手回春的江太医亲自前去诊治,亦无力回天。

    “皇贵妃啊,你别伤心了,哭多了对身子不好,更无法好好照料永琰了啊。”皇帝听说了消息,倒像是寻新鲜般踏进了永寿宫宫门,探望卫嬿婉。

    她哭得眼周正正好染上一圈绯红,盈盈水光欲说还休:“臣妾娘亲当初大错特错,臣妾母家唯一的亲人要为此赎罪是应当的,只是——”她垂眸低泣,“都怪臣妾对家人约束不够,才犯下弥天大错,求皇上宽恕。”

    皇帝看着她的可怜模样,似是有所不忍:“行了,朕体谅你思念家人的心情。这样吧,你有空多去看看璟妧,她虽在颖妃处抚养,却也是你的女儿。”

    卫嬿婉破涕为笑:“臣妾多谢皇上。”话锋一转,“只是臣妾明白,璟妧既养在颖妃处,便是颖妃的孩子了,臣妾虽对其极其思念,但若臣妾前去探望,只怕会让颖妃心中有所芥蒂,更影响她和璟妧的关系。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比起臣妾的出身,颖妃更适合抚养璟妧。”

    言及此处,她绽放出一个六分凄婉四分温柔的笑容:“臣妾若是能时时将手作的衣物和吃食送去给璟妧,全一全做额娘的心意,便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求更多。望皇上成全。”

    皇上听得十分感动,轻拍她的手:“你做皇贵妃以来,办事妥帖,性子也平顺了不少。当初啊只是个连甜白瓷都不晓得的毛丫头,也有今日成熟稳重的时候。朕今天便在你这儿歇下吧。”

    卫嬿婉顿时心中不喜,脸上却仍做出一副谦和柔顺的模样:“臣妾一切所有皆为皇上所赐,不能不尽心侍奉。只是臣妾今日身子不便,皇上……不如带着十二阿哥去看看皇后娘娘吧。臣妾听说,十二阿哥想额娘想得紧呢。”

    “听说?听谁说的?”皇帝挑了挑眉。

    “都怪臣妾御下无方,皇上恕罪。左不过是些宫人说听闻十二阿哥思念母亲,希望尽孝左右,人都瘦了许多。臣妾也是为人父母的,将心比心,孩子不能没有额娘照料,臣妾实在是担心——”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此事朕知道,你不必多管。朕去看看丽贵人,你自便吧。”

    “臣妾恭送皇上。”

    屏退众人,皇帝下令:“毓瑚,你着人去查查是谁放出的风声,说十二阿哥离不开母亲,非要逼朕迎她出来。难道朕对永璂还不够好吗,离了她便不成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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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当真?”海兰捏紧了桌角,定定地看着容佩。

    容佩答道:“千真万确。奴婢不敢耽误,小顺子从前也是跟在李玉公公身边的,只是未能上御前伺候。那事儿之后跟着李玉公公一起去了圆明园。据他说确确实实看到了进忠着小太监的服饰在圆明园出现过,再之后便传来了李玉公公感染风寒的消息。

    奴婢为保万无一失,特意去调了神武门内外进出的记档,永寿宫的首领太监王蟾就恰恰在李玉生病前几日携一小太监小德子出过宫,这实在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释的,永寿宫必然有脱不了的干系。奴婢派人打探过,小德子正是在您被困之后,卫嬿婉身边的春婵亲自到内务府选的人,然而问起内务府其他人,却对其姓名样貌一概不知,连家世记载亦不明。奴婢想,定是进忠托了那小德子的名耍了一出金蝉脱壳,与炩皇贵妃狼狈为奸!”

    “姐姐!”海兰紧蹙着双眉转向如懿,捉住她的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永琪的死怎么都查不出端倪,李玉也去得冤枉,还有当初永璂为何会无缘无故说出那样的话,全部都和卫嬿婉有关!”

    良久的沉默。

    如懿缓缓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却十分决绝:“我本心已死,不愿再在这些事上纠缠费力。只是这样的毒妇,绝不能留在皇帝身边。容佩你看好永寿宫,一只鸟儿也不能让它飞出去。我们这就去请示太后,搜宫永寿宫,拿她个人赃并获。切记不要张扬,若旁人问起也只敷衍过去,免得打草惊蛇。”

    “是。”容佩得了令退下。

    “姐姐。”海兰欣慰地俯身向前拥抱住如懿:“我会帮你解决掉她的。”她手中还有一招杀手锏呢。

    与此同时的永寿宫如往常一般,却又不一般。炩皇贵妃起了个大早,以自己调养得差不多了,想见见各位姐姐妹妹为由,往各个宫中请人来说话。很自然地,与皇后亲近的蒙古妃嫔和容嫔推辞身体不适不能前来,免得惊了炩皇贵妃。正当众人你来我往地相互客套之时,一声高昂急促的通传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底下妃嫔们瞬间炸开了锅。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这是哪一出?”

    众人正欲继续,被璟瑟公主冷冷的眼风一扫便噤声了。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卫嬿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太后并未应她,怀疑的目光在殿中逡巡,“璟瑟也来了?”

    “璟瑟给皇祖母请安。今日天气正好,炩娘娘说新制了一种桂花普洱,冬日饮来很是惬意,儿臣便来尝尝鲜了。”

    “臣妾不知今日两位尊驾要来,否则早备下了。春婵,快去看茶。”

    “不必了,起身吧。”太后看着规规矩矩跪在下座的卫嬿婉,神色稍霁。“人倒来了不少。也好,一同做个见证。皇后,你把事情说个清楚。”

    如懿这才和卫嬿婉对视,眼神冰凉:“臣妾收到密报,炩皇贵妃私藏了罪犯进忠于永寿宫中,现奉皇太后懿旨,搜宫。”

    “臣妾冤枉啊!”卫嬿婉扑通一声跪下毫不拖泥带水,双眼瞬间盈满泪珠:“臣妾不知又怎地招惹皇后不快,竟要被污蔑收容罪犯!当日臣妾确实有错,听信谗言致使皇上圣誉有损,但臣妾从那以后便诚心悔过了呀!”她边说边爬到太后身边,泣不成声:“太后您是看在眼里的,臣妾一向是最听您和皇上话,如何敢悖旨不从!”

    璟瑟抿了一口杯中香茶,目光如炬:“皇后娘娘空口白牙便说炩娘娘私藏罪犯,可得有真凭实据的好。”

    “那么奴婢敢问皇贵妃娘娘,您宫中可有一位小德子公公?”容佩站了出来。

    春婵目光躲闪地上前:“有,是有的。只是目前不在宫中,他家中老母突患恶疾,出宫回家侍疾去了。”

    “放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面前也敢口出妄言!”容佩转了个身,向太后跪地行礼:“奴婢查阅过神武门进出记录,奴婢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位小德子公公正是以前御前的进忠,昨日便已返回紫禁城,现正在这永寿宫中,只需将人都唤出来,一对便知!”

    太后端详着卫嬿婉紧张的神色,心中似已有计较:“你可有什么要分辨的?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啊!永寿宫上上下下仆众数十计,臣妾如何能知晓每人去向?”

    ”如此,那便把人都唤出来罢。”

    “太后娘娘,奴婢已清点完毕,除去内务府临时指派来做杂活的,永寿宫记档在册的共有宫女八人,太监七人,均在此处了。”

    “那么,便是少一人了?”

    “是。自昨日此人回宫,奴婢便一直派人看着永寿宫,并无异常。奴婢想,此人一定还在永寿宫内,只消一搜便是。”